虎郎

08


在小皇子萧顺的出生普天同庆的时候，蔺晨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。


萧景琰也已经默默做好了后面的打算。


他会让这个孩子成为优秀的大梁皇子，未来就是由他来接自己的位置了，他希望萧顺可以健康的长大，即使可能无法做到完美，但至少是个有思想的皇帝。

他需要一个老师，这个老师必须饱读诗书，且才华洋溢，有观天下事的眼界，也有衡量天下事的本领，而萧景琰心里已经有一个这样的人选了。

他知道要是他拜托蔺晨，他一定会答应的，他希望蔺晨可以成为顺儿的老师，让他成为一个良君。


比自己更加好的帝王。



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，很快的就已经能跑会跳，并且照静太后的说法，顺儿笑起来时，是跟萧景琰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。

而蔺晨受萧景琰所托，把国师的身分退去一半，剩余的一半，每天都负责教小皇子念书，当他最好的教父。

虽然这个小皇子是景琰跟柳氏皇后所生，但是蔺晨却无私的，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的教养。



日日年年。

萧景琰也终于迎来了人生的四十岁大寿。

这一年蔺晨的年纪已经不可考，他自己也没去认真的算过。

但是小皇子已经六岁。


在国宴的这一天，萧景琰宣布了小皇子萧顺，在此立为皇太子。

萧景琰到了这个岁数，还算是顺利的，完成了他大部分应尽的义务。

不惑之年的他，有大半心愿已了，一是重审赤焰案洗刷冤屈，后建长林军，且托付给已经非常优秀的义子庭生。

二是小皇子品行兼备，年仅六岁就有傲视天下的雄心。不卑不亢，既懂事也保持童心，这有很大的功劳都要归于长年陪伴他左右的蔺晨身上。

他思考着，那他自己的事情呢？


说起萧景琰最喜欢的地方，应该就属于蔺晨给他的花园了，他在那里给自己看见了盛开的梅花，从此他有事没事就往那里跑。

蔺晨也是，只要他在寝宫或书房找不到景琰，那他就是往那里跑去了。



「陛下。」

蔺晨来到了花园的梅树下，现在已经入秋，所以萧景琰披着披肩，站在梅树下正在等他。

受人传唤的蔺晨，立即放下手边所有事情，来到了梅树下。萧景琰见他来了，便转身跟身边的公公吩咐，都让大家退下，他有要事要跟蔺国师商量。

蔺晨眼看萧景琰秉退左右，这才上前去缓缓牵住萧景琰的那双美手。

「景琰。」

萧景眼笑着看着他，一双和当年一样的桃花眼、笑容和当年一样惑人...

这个人还真是妖啊，一点都不老。

但是他也记得，你可不能说蔺晨是妖，他会生气的告诉你，他是精，不是妖。


「蔺晨，我有事想拜托你。」

蔺晨笑的眼睛弯弯，不正经的调戏我们当朝的帝王「景琰还有少拜托我的事情吗? 说吧! 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，我都能为你摘来!」

萧景琰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说话方式，他笑了出来。

「你就是嘴上说说，也没见你真的摘下来给我。」

蔺晨讶异，他们家景琰还会开玩笑了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「欸你别逼我啊，逼急了我可真上去啦!」

「行了，我要星星干嘛呀。」萧景琰也只是开开玩笑，他听蔺晨的语调就知道，这人也只是配合自己打情骂俏而已。

蔺晨笑咪咪的在萧景琰眼睛上吻了吻「也是，你要不要无所谓，反正我已经有我的星星了，就是你啊。」

萧景琰一听到这话，马上低下着头，不难看出来他脸上的淡淡红晕。

都几十岁的人了，还这样如少年般羞怯，自己真是太奇怪了。

看见景琰如此可爱的举动，还有红透的耳根，蔺晨忍不住把他拉的更近，然后吻在他的耳朵上、鼻尖上，最后来到嘴上偷啄了一下。

「那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呀?」

蔺晨还没忘记，萧景琰没有晚上就寝时跟他说，而是特地现在找他来跟他讲，肯定是一件大事情，大到他现在就必须要说的事情。

「我是想拜托你，顺儿的事情。」萧景琰也表明了，顺儿是他的儿子，现在年仅六岁的皇太子。

「他还这么小，除了念书还会有什么事情啊?」蔺晨微微蹙眉，顺儿现在才六岁会有什么事情?

當然不是現在的事情，蕭景琰在心裡默默的想了。

「时间过得很快，我也年过四十了。」这是不可争的事实，他确实是一天一天的在步入年迈。

「不久后，也将过半百，我不知道我能陪顺儿多久，如果在我有生之年顺儿就能够登上王位，当然很好，但是我怕我先走他一步，那他的路将会困难无比。」

萧景琰知道，内忧外患不少，就算他只有一个孩子，但还是有许多不安定的因素，包含他儿子自己，也是一个不安的因素。

「我知道这么要求你是过分了一点，但是我希望，你也能帮助他。」

「我现在不就是在帮助他吗?」蔺晨这就不了解了，他每天教他念书、练功，那可是他第一次，跟个孩子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啊。


「你知道我意思的。」

萧景琰看着他，认真的。


「我的寿命就是这么长，我在你漫长几千年来的岁月中，只是一个过客，可是你不一样，没有了我，你还可以继续你的寿命，好几千年。」

萧景琰知道，他是妖，自己是人，这始终是有差距的。

看长久以来蔺晨不变的容貌他就能猜到，他肯定是不会死的，就算会死，那也是在好久好久以后，时间久到大梁可以换好几代。

蔺晨不太喜欢他这个说法。

「我这辈子始终不完整的给你，所以我也不想多要求你，我只希望你在我不在的时候，看着他上位，之后他的造化如何，全看他自己。」


「而你就可以继续隐居山林…然后…」

然后…

萧景琰说到这里就停了，因为他说不出口。


「然后呢?」

蔺晨似乎知道他后面要说的话，不晓得为什么有一把火气上来。

萧景琰重新牵起他的手。


「然后有一天，你会忘记我，忘记这一段过去…」

虽然很残忍，可是他知道他只是一个凡人，即使他是帝王，这也是无法改变的。

因为他们俩个相爱本来就不是见正常的事情，有这几十年的时间，萧景琰已经觉得很满意了。

虽然对蔺晨来说是个折磨，但总有一天，他会忘记的。


「你希望我忘记你是吗?」蔺晨皱起眉头，他没想到萧景琰居然让自己忘了他。

「不是我希望，可就算我不希望，你也会忘的。」

萧景琰眼眶泛红，他当然不希望了，可是就算他再不希望又如何呢?

「蔺晨…」

蕭景琰喊他的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，好似隨時會消失一般的。


「时间太久了…」

萧景琰一句时间太久了，轻轻的说来，可是却是铁铮铮的事情。


可时间真的太久了，这时间久到，你会渐渐遗忘我。

你会找到下一个你愿意跟他在一起的人。

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，我不愿意你带着思念，几千年孤寂的活下去，所以我才希望你忘记我。


「我不怕死。」

萧景琰的手慢慢爬上了蔺晨的侧脸。

「可是我怕，你孤单的一个人，活在这个世界上…」

因为我只要想像没有你的日子，就会痛苦不堪。我知道你有多爱我，就如我爱你一样，所以我也知道，如果换做是你，肯定会跟我一样的。

你会跟我一样痛苦的。


萧景琰的两行泪就这样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，看的蔺晨心头一紧。

他难过极了，因为他自己知道，就算他生，或是他的死法，都会让萧景琰无法接受的。

蔺晨把萧景琰抱在怀里。

他太过于难过，因为他曾经找遍无数的方法，都找不到可以让萧景琰跟他一起永生存活的方式，可他却找到了让他自己死去的方法。

但他找到了这个方法，却也开心极了。

「我不会孤单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，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变老，可是我可以跟你一起死。」

他有方法。

他知道。

虽然这个方法可能会让萧景琰崩溃。

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试试看呢?


「我们一族的祖先向桃花仙子，修得了牵红线的能力，千百年来，我们帮助各路妖仙及人类牵红线。」

萧景琰就待在他怀里听他说，因为蔺晨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情。

蔺晨的祖先是花精，他已经知道了。



花要修练成精本来就不容易，但是他们一族都长在琅琊山上，本体是为一种叫做“百日”的花。

这种花恰巧只能适合生长在琅琊山上的气候，受琅琊山上的仙气和露水滋长，只要不被摘采，一朵都可以开花至少五百年以上，长年吸收仙气而有灵性，所以得以修练成精。

百日的祖先修练成精的故事蔺晨也是听说的。


当时的第一代百日精，恰巧遇上了桃花仙，原本不该相识的两人。

相爱了。

桃花拥有让恋人相爱的能力，在他们缔结后，就被百日所托，教授给了百日，自此百日便有了牵红线的能力。

加上百日原本就有自学成才的医学天赋，百日的寿命本来也有限，但是为了与桃花相恋，违背天意，偷学了不属于自己的技能。

又因为百日容易动情，曾帮助许多即将死去的人和妖，用医术延续生命，好让他们能跟自己的爱人多相处一段时间。

但是学了不属于自己的技能，又翻转已注定好的生命的举动，不被上天赞成，终于还是被上天惩罚。

这个惩罚是一种恩惠，也是一种诅咒。

上天给他们不老不死的能力，受各路妖精羡慕，可是百日天生感性，他们与恋人相恋，自然想跟他们白头到老，可这项诅咒，却让他们却从此失去了这个能力。

不仅不会白头到老，还必须送自己最亲爱的人死去，一代又一代，最后不管爱上谁，都得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，孤独、心痛...

直到天荒地老。


百日是精，本来就不与万物人类相同，他们只能透过仙修维持灵体，但是他们却妄想要与爱人白头到老，还想要可以灵魂轮回的能力，迎来了上天的不满。

但百日为了让上天收回惩罚，几次恳求，甚至愿意交还可以翻转生命的能力，终于迎来了可以死去的方式。

但这个死法，是让他们最爱的人，亲手了解他们。

也就是说如果想死，灵魂想要进入轮回，就只能让你自己的爱人，亲手送你上路。



「不可能!」

萧景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。

蔺晨知道他是没办法接受的，所以他才多次避开这个话题，他想等到萧景琰老了之后再告诉他，但没想到萧景琰却早做好了跟他分开的打算。

「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?」

虽然他现在可以故作轻松，但这就是他们一族的命运，如果想跟爱人长相厮守，就只有与他们一族恋爱，可是谁能控制自己爱上谁呢?

所以蔺晨几千年来，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风流倜傥的样子，因为只要对任何人都没有放入真心，他就不会受伤。

可是他没想到，送走了爱上他的战国女将军，避开了三国的顶级美人，最终却躲不过，眼前这个刚毅却也温柔的男子。

偏偏蔺晨就是爱上了身为人类的萧景琰。

可是他不后悔。

他想跟萧景琰一起老去，一起死去，虽然他知道这个很难做到，可是他还是一直在努力，一直在找寻任何方式，但是最终都还是只有这个方法。

「那你要我亲手送你去死，你觉得我做得到吗？」

萧景琰看着他的神情，彷佛就是觉得他说的话有多可笑一样。

「做不到，我就不能跟你一起走了，如果你拜托了我这么多事情，我都做到了。难道我拜托你这一件事情，都不行吗?」

他只是想跟他一起走而已，仅此而已。

他想跟萧景琰一起走，这个天下原本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，要不是认识了挚友梅长苏，他根本不会去管朝堂上的事情。

要不是认识了萧景琰，他不会放着整着琅琊阁，只身一个人留在大梁，一陪伴就是将尽十年的日子，因为他不仅是这十年，未来的十年，二十年，他都想跟萧景琰在一起!

他想跟这个人一起变老...

想看着他变老...

想跟他一起长眠...

然后下一辈子，在跟他相爱。



「你不能逼我做这件事情...」

萧景琰也知道蔺晨的意思，可是要他如何下手，蔺晨受不了他受一点委屈，他自己难道就不是吗?

他怎么可能下的了手?


蔺晨摸摸他的脸，想让他解开深锁的眉头。

「本来我的打算，就是在过十年，我就跟你提议，让顺儿接手王位。而我就带你回到琅琊山上，陪你变老，陪你到了尽头，就让你，亲手先送我走。」

蔺晨笑着看他「然后我会在路上等你。」

「等你咽下最后一口气，等你来找我。」

「我还是可以牵着你的手，跟你一起投胎轮回，下一辈子我还会找到你，然后爱上你的。」蔺晨看着他，说出他曾经幻想过，最美好的结局。

那是蔺晨最好的幻想了，他想把这个美梦变成现实。


可是即使是蔺晨最好的结局，依然让萧景琰痛心不已。

他闭上眼睛在怎么不让泪水流出来，也无法阻止眼泪滴低落在蔺晨的衣襟。

最终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，栽进了蔺晨的怀抱里。

两个人在树下拥抱了很久，谁都没有先提醒谁，也没有人敢来打扰。


就这样让我抱着你先吧。

因为我们还有多久的日子，谁都不知道，不是吗?


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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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何恩惠都是有代价的，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羡慕、光鲜亮丽，可背后，都有他的身不由己。

百日的命运就是如此，他们会怎么办呢？